我从小就听母亲讲他们家以前的事。 我记得那个时候，晚上母亲坐在床沿上， 借着煤油灯光做针线活，我就坐在她旁边看着。 母亲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跟我讲姥娘家的故事。
有些事也是母亲从我姥娘那里听来的。 母亲说，你姥娘有姐妹三人，你姥娘是大姐，她九岁就没娘了， 她爹又给她们娶了一位后娘。两个小妹妹，都是你姥娘看护长大， 你姥娘说一到晚上，两个妹妹就像小鸡跟着妈妈那样跟着她， 妹妹对大姐就像对母亲一样。 她们长大后，都嫁给大户人家。 你姥娘为什嫁的那么远？ 就是为了嫁门当户对。
俺二姨嫁到小梁家，也是那庄的大户，还没孩子就去世了。 俺三姨嫁到东南白塔，是那庄的第一家，三姨生了两个孩子也去世了。 你姥娘说：“俺三姨有俺大表哥的时候家境好， 给孩子铰头，都弄的那个排场哟。 姥娘家去铰头用的是食盒，家里招待酒席，是吃的二十四气。” 二十四气，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 就听母亲说是大酒席，上来一桌酒菜吃了，就撤下去，摸摸桌子 再上菜，二十四道菜不重样。 在这里我要插上一小段，在我们那里，孩子出生后，要到姥娘家去报喜，也就顺便找个好日子，说定是哪一天去给孩子铰头，男孩出生后的第十二天左右铰头。 女孩出生后的第九天左右铰头。 是姥娘和舅舅去给外甥铰头。 其他的亲戚去，就叫送米糖，有小米，有白面，有红糖，有鸡蛋，还要炸上馓子。 给小孩子的就是衣裳，有帽子，小枕头，小被子之类的东西，也要给小孩子喜钱。 要是普通的家庭去铰头，就是用橼子盛东西（橼子是用一种柳条编的，像提篮）。 富裕家庭就用大食盒盛东西。那食盒是圆形的，有好几层很高大，得需要两个人抬着。 到表哥长大了，就经常去你姥娘家找你舅玩。 每一次到你姥娘家，都是你妗子（舅母）招待他，跟你舅在他们那屋里吃饭，喝茶，俺从来也没跟表哥说过话。 你舅他们住在东屋，俺跟你姥娘连你姨都住在堂屋里。俺表哥每次来，俺就从笆门缝里往外看，俺表哥骑着洋车，车上挂着洋戏匣子，穿着大褂，带着礼帽，穿着掌子鞋。 跟俺哥在一起，人家那姨家表兄第，都长得那个好劲的。 到以后都走了，从走了就没了音信，不知去哪里了，也知不道还有没有？这些话，都是我母亲经常重复的话。 到后来，我叙述这段话给广存听，他说：“要是外国人分析的话，就会说这位表妹，一直爱着她大表哥，自己未能如愿。到后来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她大表哥的儿子。” 到1976年的春天，那一天午饭后，我们大家在街头上等着，生产队长分派农活的时候，从俺那胡同的北头，来了一位老年人，老人家下了自行车，就很客气地问： “您这庄里有一位叫秦子松的，住在什么地方？” 有一人用手一指说：“那个门就是。” 我在旁边就抢前一步，把门推开叫“妈”，俺妈坐在堂屋门口，正在做针线活，她一抬头，看见在我后边的那人，就很惊讶地问：“你是谁呀？” 那位老人家说：“我进来你就知道了。” 俺妈接着就说：“啊！你是大表哥？” “是”。 “哎哟，真的是你呀？” “真的是我”。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老人家说：“我去大鼓庄子俺姨家，在那里打听到的。” 俺妈说：“那过年的时候，俺家里他哥去山东当大客。（山东，庄名）在酒席上听人家那陪客的人说，东南白塔有一家，他儿子从小就离开了家，什么时候走的，家庭情况，多大年龄，三十年以后又从法国回来了。 俺一听到就想，是不是您家那孩子回来了？” 老人家说：“是，是俺儿子回来了”。 “噢，是真的您家大侄子回来了？” “是真，是真的回来了”。 “他走了那么多年又回来了可好了。俺一听说是您庄里，我就想一想那个时间，算算年龄，完全跟您家那侄一样。我还说呢，在您那庄里，要是还有第二家，跟您完全一样的情况？我说要去赶汤头集叭问叭问，（汤头，庄名）也没捞着去。” 俺妈接着就问： “是还没成家？” 老人家说是。 “那么大了怎么还没成家的？” 老人家说： “在外边的人，跟咱家里人想法不一样，他没成家，有他的原因吧？” 以后我就下湖去了（去地里劳动）。 到我回来，俺妈在准备晚饭。 那天大表舅在俺家住下的。 那个晚上，他们在述说往事，俺妈问：“你在外边那么多年，也 没有咱哥的下落？” 表舅说：“没有，我也是有熟人就打听，也没打听到。” 俺妈自己的哥，从走了就没了音信，就把表哥当了亲哥。 以后大表舅就经常来我们家。 每次来，俺妈就真心实意地招待他。 从那开始，俺家里每一次卖鸡蛋的时候，一定要留着两个。
俺妈说：“不知道你表舅什么时候来，要是来了， 没有鸡蛋，拿什么给他当酒肴呢？ 那个时间的鸡蛋，就是我们家的生活费， 平常我们自己是一个也不舍得吃。 只有大表舅来了，俺妈才舍得煎鸡蛋， 给表舅做酒肴。 俺妈问：“你回来这些年，在家里做什么？” 表舅说：“在家里种地，放牛。” “你也会种地？”“学呀” 到以后俺妈说： “你表舅那年轻的时候是那样，你看现在是这样，真是凤凰落地 不如鸡。” 要是在以前， 像咱家这样， 他怎么会来呢？ 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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