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绮路 夜间的火车,行色匆匆,拨开荆棘疾走在不可知的荒原中。看不见群山的绵延,看不到一草一木真切的表情,一切在黑暗中涌动。田鼠敲开青蛙的门扉,螺丝厌倦地伸着懒腰打了个盹,蝉还不知疲惫自以为是地唱……一切故事要凭想像,只凭想像。 右手边,雯入睡了,睁开空洞的眼睛,望着玻璃车窗外的漆黑,有点恐惧,有点新奇。将外套整理好,蜷缩在一隅,让幻觉休息片刻。 六点十分,天微亮,怀化站。买好回程车票,奔赴凤凰。一路上在拥挤的车厢里摇晃,在颠簸曲折的路上行走,再也无心理会窗外的种种。恍惚中,《下一站,天后》在耳畔响起,闭上眼,回到那个第一次为电影流泪的瞬间。下一站,凤凰…… 故事,刚刚开始,巨大的幕布从天而降,主角登场,掌声响起…… 凤凰,雨,撑开伞的五彩,提起裤脚,在石板路上小心翼翼,缓缓行走。瓦片上滴滴下落的水珠儿有着快乐的色彩,每一位行人头顶奏一支欢快的曲子,抑扬顿挫。 凤凰,晴,一砖一瓦飞檐木屋都微笑在阳光下,空气中都是灵动的馨香。游人如织,喧声笑语打破静谧,却平添几分生气。此时的凤凰,是孩子淘气地嬉笑游玩,而不是疲惫者的浮躁喧嚣。 杜鹃花装点的客栈,木制结构,静谧得像与世相绝。 雯说,我们像被世界遗弃了。 不,是我们遗弃了世界…… 绮路蜿蜒在两个世界间的悬崖上,穿越,为寻访心灵的宁静,找回,真挚的笑容。 贰·微飔 清晨,沿江漫步,一江春水东流,江边的吊脚楼氤氲在温柔的水汽里。有老者带两个稚气的孩童弹奏不知名的乐器,一曲《小城故事》悠远绵长,跃动的晨曦,微笑了,游人的心,沉醉了…… 凤凰大桥上张望,远远近近的一脉青山和恬静的流水相拥抱,紧紧裹住小小的城。红砖的城垣,整齐的青瓦,洗衣的少女唱着缠绵的情歌。南华门上,一边是古色古香的楼宇,一边是现代化的建筑,俨然连个世界的交错。不禁揣度:凤凰人每日穿梭其间,应是怎样的心情? 山江苗寨,向导是一只耳朵上打耳洞的苗族青年,领着我们走着匪路,寻找苗人的快意恩仇,沈从文笔下的神秘湘西慢慢浮现。 梦游般闯入,空谷传响,呼吸都嘈杂不堪。形形色色的石板铺垫曲折的小径,两旁,紫色的苜蓿花开放。油菜氲开一片璀璨的金黄,铮铮作响,比流水的音律还要动听。只是山风吹得轻柔,苗族少女的歌被小心翼翼送入睡梦中…… 着苗服可爱的女孩子甜美微笑,将刚摘下来的花瓣悄悄放在我手上,我为她们拍照,她们坚持将地址留给我,央求我把照片寄回来。终而,要走了,她们撒着娇要我留下,小小的手拭着泪水,此刻,确有莫明的情绪,慢慢侵蚀过来,很酸,很痛。 听得苗家的孩子上学不易,三年级后每日就要走很长的路上学。向导望我和雯,说,很羡慕你们有学上,如一阵叹息,久久不愿散去…… 我要做些什么?我能做些什么?! 现在,这间属于我的屋顶阁楼,木质,临江,从两个开向不同方向的窗户眺望风景,获得整个凤凰的美丽。对岸山上的房屋层层叠叠在眼前展开,有窗棱框景,恰成了一副很妙的静态立体画。入夜时,霓虹闪烁,繁星装点,小小的屋子静默在凤凰的古老梦境中。 宛如,微飔的轻柔,拂过沾满尘埃的心灵…… 叁·Cappuccino 夜凤凰,刚刚奏出序曲,河岸上卖河灯的摊子早早就摆起来,大大小小纸扎的河灯,盛开在江岸两旁,焦急等待。夕阳收拢了最后一缕金光,点燃的火光游动在映着霓虹的江面上,星星点点,被风吹得摇曳不定,跳跃,在沱江中柔婉动人女神的裙裾上。每日,有从世界每一个角落里带来的心愿集聚这里,倾诉于江中女神,且歌且舞,且唱且笑,祝福随快乐的音响回荡天宇…… 江边酒吧,最动听的音乐,最绚丽的灯光,最high的气氛,招徕匆匆而过的行人。酒吧装置也别出心裁:吊脚楼红灯笼诠释的古城的别韵,门口一排排空啤酒瓶装饰的吧台奏着现代的乐章。即使不是好酒之人,来此也要,望一眼各样的挂饰,摸一摸一排排栓好的空瓶子。 酒精与音符恰到好处的混合在一起,随江风徐来,吹开了谁的心扉? 我和雯是不喜嘈杂的,寻了一个僻静的处所,慢慢体味不一样的凤凰。 这家叫做 Soul Café 的店子,里面充斥着交响乐,与喧嚣仅一墙之隔。店子的老板不知云游何方,伙计是个广东人,他正坐在门边的小台桌上,手中拿一只大雪茄,呷一口红酒,翻看着桌上的杂志。我们推开玻璃门走进去,他站起身,拿了点餐单,用低低的声音询问要点什么。 临街的落地玻璃窗后面,望着巨大水车缓缓转动,吱呀呀地响,行人与行人的擦肩而过。小小的店子正以奇异的形态存在于凤凰沸腾的夜里。 印花桌布铺垫,灯光昏暗,被小心翼翼地藏在精致的烛台中。鹅黄的墙壁上挂满了老板从世界各地拍摄的照片,无声中,道出一些想法,一些态度。红酒整齐地码在搁架上,调酒的器具散放在置物台。略翻一下杂志和书刊,咖啡、红酒和雪茄的内容占据了最醒目的位置。国家地理杂志述着让人心驰神往的人间仙境。阅过文森特·梵高的画册,右手食指在达利的肖像画上停滞了很久,伦勃朗、米勒的画册亦赫然在目…… 我的Cappuccino有一颗奶油的心,在银匙搅动下融入香浓的咖啡。吐司面包上,Bacon刚刚好,Cheese调动了我的食欲。雯的冰柠檬茶与夜色相合,草莓酱沾染在三角土司上,令人食指大动。 每天晚上十一点,是我们放灯的时间。走过石桥墩,在一旁一个哑阿姨的摊子上买十二只小灯,有时也会购下几只较大的河灯,再要来一截燃着的香烛,寻一个适宜的地方将河灯悉数点燃。河灯随流水,愿望流向美丽的河神,闭上眼,双手合十,为所有人祈福,用最虔诚的态度…… 这样的夜有一个Cappuccino的背影,醇郁迷人…… 肆·参商 “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 听涛山,沈先生的归处,没有宏伟的纪念碑,没有堂皇的墓穴,山腰处设一方自成的山石,山石上篆刻先生手迹,青松云柏肃穆,作为守卫,一切简简单单。每日,游人从各地赶来,表达对先生的敬慕之情。 站定,理好衣装,望着先生长眠的处所,三鞠躬: “谢谢您把翠翠和她的湘西留在了我们心中……” 想起沈先生书中的描述,这个镇子每一处角落都染有那个暴虐年代惨死之人的血迹,曾经的河滩上,尸骸累累。当历史沉淀下来,不同民族之间形成了平衡的状态,民风淳朴,侠气的顺顺总兵和他勇敢勤劳的天保傩送两个儿子。翠翠和爷爷在江上掌一只船,任风雨吹打快乐的长大……傩送的爱,无私热烈;翠翠的爱,小心羞涩。可这天作的佳偶,却成无尽的痴等。 “这个人永远不会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两千多年前,有楚国逐臣屈大夫乘沿沅水上溯,经过的那片橘林又一次牵动了文人的心; 那些水手与知情痴妇的绝唱还回响在耳畔,柏子的船又晃晃悠悠地起了航; 贫困隐忍的丈夫终带了老七回了乡下,贵生和金凤已相会在黄泉路上; 蛊妇的辛苦还未来得及诉说,被树神相中的女子已在最璀璨的时刻含笑死去 …… “不折不从,亦慈亦让;星斗其文,赤字其人。” 参商永隔,伟大的灵魂不朽! 伍·离歌 凤凰的最后一夜,沱江的水涨上台阶。又一次来到江边,独行,看看那些熟悉的陌生人。Soul Café的伙计在柜台后面向门外张望,看到我的欲说还休;酒吧里唱忧伤的歌,拂过栓满啤酒瓶的搁架,瓶子互相碰撞,轻脆动听;卖裹裙的大婶念着这些年凤凰城的变化;第三次问石桥边的哑阿姨买河灯,告诉她我将离去,她冲我笑着,又塞一只河灯进我的口袋……只是一回身,不知道为什么的情绪滑落,流在脸颊,所有的温柔都慢慢冷却……早晨是狂风暴雨肆虐着,我的木质小阁楼在风里飘摇。雨点打在青瓦上,有极度不安的情绪蔓延。待我撑着伞最后与这座小城道别时,天是阴沉的,如我说再见时的心情。 从文故居的巷子里,湘西部落的老板为我们刻龙豆,趁着间隙,在他的本本上发布了回程的消息。 真的,要走了…… 客栈店主连日的照应已是让我们很是感动了,临别时,又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一餐,所有的感谢都成多余。我们合影,拥抱后,走出客栈,泪水又不由得落下了。 真的不想回去,不想回到繁杂的现实中…… 旅行,像这样,平淡安逸,寻的不是慑人的恢弘壮丽,也不是厚重的历史遗踪,只是一种心境,一种生活。我们淡入,又淡出,沱江的水没有因我们而掀起半点涟漪,我们的心却被凤凰激荡的波涛汹涌…… (鼠标浮动图上有注解) ![]() ![]() ![]() ![]() ![]() ![]() ![]() ![]() ![]() ![]() ![]() ![]() ![]() ![]() ![]() ![]()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