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侍酒师王璐 我是一个在意大利医学院没毕业、改行学了葡萄酒的浙江籍华人。疫情爆发之前在佛罗伦萨一所私立国际大学教书，偶尔当当侍酒师和一些葡萄酒大赛的评委，空闲的时候跑跑酒庄，日子松散且充实。
3月的第一个周一，因为疫情逐渐恶化，在国内的父母劝我不要再乘坐公共交通，选择开车去上课。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接触，我把车停在离市中心校区最近，但也是佛罗伦萨最贵的停车场，步行去学校。一进门，看到上一堂课的老师在整理东西，我像往常一样和他闲聊了几句，他和我说：“Lu，你知道吗？我班上今天就来了两个人。” 我和这位老师教的是同一门课，也是这所大学最受欢迎的课程—— 意大利葡萄酒历史和品鉴。因为选修这门课的学生实在太多，学校为了保障教学质量，不得不把学生派给几个不同老师分时段上课，即便这样，每个班级依然都有近20个学生。今天他班就来了两个人，让我瞬间脑补了一个人面对一教室空杯子的画面。 结果这个画面成真了，我的课上一个学生也没出现。
走出教室，和隔壁“餐酒搭配”课的老师互换了一个惺惺相惜的眼神，默默听她抱怨今天多少食材都要被浪费。 有部分学生会缺课我们是有心理准备的，收到过学校的通知，也有几个学生给我发过邮件，但全体缺席确实在我们意料之外。和教务处的人员交谈下才知道，前一天下午特朗普把疫情警戒等级从3级提升到了4级。我不懂差别，就知道所有在海外留学的学生都要回国，我的学生全是美国来的，于是就都回去了。 在同一周，意大利政府正式宣布所有学校停课，这让我身边那些华侨妈妈们着实松了一口气。自从国内疫情爆发，她们就开始纠结要不要送孩子去学校：不送去学校会被视为剥夺孩子的学习权利，送去的话又有安全隐患。这下停课了，希望她们能在和“熊孩子”斗智斗勇的路上越挫越勇。
开玩笑啦！其实我倒担心我的一个闺蜜，挺着一个三十几周的大肚子忙里忙外，这下还多出一个大儿子要每天盯着写作业。每次她去医院产检的时候我都千叮咛万嘱咐，戴口罩啊戴口罩。就在我们筹划着她生了以后如何轮流给她送鸡汤的时候，政府封城的法令颁布了。我和她家住得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但怎么说也是跨城，我没办法去帮忙了。 我支持为了控制疫情而封城，但想着闺蜜生孩子的时候，父母不在，家里没保姆，92岁的婆婆帮不上忙，意大利老公不会煲汤又要带大娃，我真为她捏把汗。也不知道医院是否安全，生产会不会顺利……只希望BB明白这个状况，乖一点，不要让妈妈那么辛苦。 自从学校停课之后，我放平心态开始居家隔离的生活。超市的补给都充足，没有网上发的那么夸张，即便有一些物品短缺了也会很快被补上，意大利人逐渐恢复理智，不再疯抢。但为了减少出门次数，我之前还是陆陆续续囤了一些食材和日用品。怕囤太多会忘记，还特地写了一张清单，注明数量和保质期。我每天给自己排个菜单，有计划地消耗库存。目前大概只有口罩还是稀缺品。 一天中午，对门的老奶奶突然来按我的门铃，哭丧着脸说她在楼梯上摔倒了，手腕很疼。我凭着前医学院学生的记忆，稍微看了一下没什么大碍，手腕能动，最多就是裂了骨头，不过想了一下老奶奶也是快90岁的人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呢？心一横，说：“我换身衣服送你去医院吧！” 如果说这段时间什么地方最不想去，那就是医院！可没办法啊，谁叫我对门住着一个孤寡老人呢？我换了衣服，还拿了一个口罩。我一边开着车，一边安慰她，说没事的没事的，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看着她眼眶里含着的眼泪，我突然想到了我奶奶，她们很像，都是那种大家出身的千金，后来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自立坚强，天生的傲气又要假装平易近人，生活上要求极高，身边讲得来的朋友不多。 人的感情是复杂的，我们无法用一个某某主义去概括。当事情真的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每个人、每件事都无法一概而论。就好比这段时间国内网上议论激烈的华侨归国“放毒”话题，我觉得每个人都在找安全感，从一个动荡的地方去一个他认为安定的地方，会考虑过程、风险和后果。 部分华侨在这个时候回国，合情合理，只要遵守国内的规范条例就好；那些不遵纪守法的毕竟是极少数，或者在极度恐慌下无法做合理的决定。我倒排斥那些以前两三年都不冒个泡，这次突然跳出来说“你快回来，国外不安全！”的那些人，想怼回去，但又想着他们毕竟出于好意，于是只能简单道谢，说生活一切都好云云。 住了那么久，看得出对门老奶奶是个顽固的“右派分子”，不喜欢外国人，平时对我倒还客气，因为她应该发现我过得比她精致，挑不出毛病。我们平时没有太多交集，估计她也想不到，在最紧要的时候，送她去医院的是一个中国人，我也把此当作变相为在国内的奶奶尽孝。
不去论国内国外，或者政治、爱国什么的，我觉得身边的草木、阳台上的晚霞、厨房里的油烟、那堆看不完的书…… 就是我的生活，我暂时不会因为疫情而离开。反而在这个时候，身边的朋友也会多问候几句，讨论疫情，但更多的是分享个食谱，回顾一部好电影，唠叨一下熊孩子又怎么皮了，计划疫情结束以后去哪个酒庄参观…… 当然，有语言特长，我也远程参与一些募捐和医疗翻译工作，这并不会给我的生活和安全造成影响，何乐而不为？！ 截止到今天，意大利的感染确诊人数近六万，死亡人数超过五千，好多人说意大利是“人间炼狱”。我为那些逝去的人感到悲伤，更感激那些战斗在一线的人们。 在疫情下，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个社会的一份子，无论文化、语言和国界。如果当不了“逆行者”，就好好地生活吧，就像葡萄不会放弃发芽，野花不会停止绽放一样。Andrà tutto bene，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来源：新西兰信报网） 推广 一场病毒， 人们发现最大的竞争力是： 提高免疫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