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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迈入私交促外交新时代 閔之才

已有 2794 次阅读2013-6-28 21:36 |个人分类:政治

67日至8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与美国总统奥巴马在加州安纳伯格庄园举行非正式会晤,两国元首在8个小时的相处中穿敞口白色衬衫、不戴领带,一起散步,共饮茅台,同吃龙虾,回忆童年,畅谈家事国事天下事。

不少中美专家都认为,这是一次打破外交常规和礼宾凡例的中美峰会,也是一次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的峰会。此次峰会的独特意义堪比1972年尼克逊访华的破冰之旅,两国元首为中美关系发展定好调、布好局,有助于破解大国冲突的历史魔咒。

中美双方都表示,通过这次会晤,习奥建立了私人关系。专家认为,中美元首试图通过建立私谊摸索大国交心新模式。今后,类似的「庄园外交」或许会成为两国元首互动的新模式,促使中美迈入以私交促外交的新时代。在一个新兴大国与一个守成大国面临重蹈大国冲突覆辙风险的关键历史节点,以私交促外交很可能会收到奇效。

 

「习奥会」不能再等三个月

 

这次「习奥会」对中美双方的专家、媒体甚至部份官员而言都颇为出乎意料,其原因是两国一直严格保守秘密直到今年521日才同时宣布。一位知情人士向笔者透露,直到最后宣布之前,中美两国的一些重要部门都还毫不知情。有分析人士感慨,这次习奥会的保密工作堪比当年「基辛格秘密访华」。

熟悉这次习奥会安排的中方外交官告诉笔者,实际上双方酝酿这次会晤已长达45个月之久。之所以外界会感到意外,部份原因是这次会晤比两人的常态会晤提前了3个月,按照正常程序,两人履新后的首次会晤将在9月,俄罗斯圣彼德堡举行的G20领导人第八次峰会上。

但是,中美双方无论是智库还是政府官员都普遍感觉等到9月会晤有点晚了,因为有很多两国的、地区的和世界性的问题,都亟待两国携手合作才能解决。彼时,一系列紧迫议题的涌现已迫使双方必须尽快安排一次最高领导人之间的真诚互动。

华盛顿与北京之间的关系自从奥巴马上台以来,就一直处于螺旋式下降的处境中。在叙利亚、伊朗问题上,中国显然站在美国的对立面上。在朝鲜问题上,美国需要中国的支援。在南海和东海问题上,中国与邻国的岛屿争端,让美国感到局势失控的危险,担心被迫卷入了一场冲突中。与此同时,北京也对华盛顿「重返亚洲」的政策产生了越来越强烈的质疑。双方也围绕货币政策和越来越多的互联网安全问题进行了争论。

更深层次的挑战是,中美关系处在了一个新的「十字路口」──新兴大国是否注定和传统大国发生冲突?围绕美国战略重心转向亚太的争论以及各自所采取的一系列相应行动,最为显着地展现了这对关系的危险趋势。奥巴马在2012年竞选连任的最后一场辩论中直接将中国说成是「对手」,某种程度上也暴露了这对双边关系表面之下所隐藏的暗流汹涌。

鉴于上述种种情况,鉴于中美两国关系的重要性,知情人士向笔者透露,是美方率先向中方提出了这次加州「习奥会」的要求,而且刻意将地点选择了安纳伯格庄园,并突出非正式性。据透露,美方在得知习近平主席将对拉美三国进行访问的消息后,感觉到时机已到于是主动联络中方发出邀请。一位美国高级官员透露,奥巴马最终提议在习近平定于531日至66日的访问行程末期追加一场非正式会晤。  

 

美方判定习近平为可交之人

 

奥巴马之所以急于与习近平见面,是因为他本人包括他的幕僚都认定习近平为可交之人。他们认为,习近平开放、坦诚、果断,愿意倾听和对话,并且不拘一格,是一位与邓小平一样有魄力的领导人。一名白宫高级官员就习奥会进行电话吹风时对记者说:「我想你们已经看到他(习近平)喜欢与领导人进行非正式的互动,他可以抛开『谈话要点』讲话,并且很直接、很坦诚。」这位官员还提及,习近平去年回访艾奥瓦州马斯卡廷表明他愿意直接与美国人接触和对话。

作为奥巴马首个任期内对华政策最重要幕僚之一的贝德曾多次拜会习近平,他也认为,习近平可以接受互相迁就,非正式会晤,不需要、也不喜欢凡事都有脚本,所以白宫觉得可以为他安排一个与过去不同的会谈。

白宫高级官员举例说,习近平2012年访美时,曾与奥巴马在白宫进行了长达90分钟的「实质性」的谈话,并在访美全程展现出果断、开放、不回避问题的行事风格。美国媒体也捕捉到了习近平十分开放坦诚的细节。例如,他在不久前会晤多尼隆时,弃用人民大会堂里沿用数十年的标志性大软垫椅子,隔抛光长木桌与汤姆多尼隆对坐,谈话直奔主题。又如,他最近与与美国财政部长雅各卢会晤时,没有按照平时的谈话要点讲话,促使卢也放弃了自己的发言稿。

曾为多次中美元首峰会打前站的坎贝尔也指出,习近平则更愿意把即兴发挥和背诵讲话稿这两种方式结合起来。习近平2011年和2012年与美国副总统拜登(Biden)会面期间,坎贝尔和他有过接触,至少从那段经历来看是这样。他愿意倾听,对中美两国面临的密集的中美关系议程中所伴随的唇枪舌剑,他也能应对自如。

也正基于上述判断,美方决定尽快实现习奥会。事实上,习近平20122月刚刚以副主席的身份访问美国,此番访美将是他仅过一年后再度访美,也是他就任国家主席两个多月后对美国进行的首次访问。

这在双边关系上是没有先例的。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20033月出任国家主席,但到20064月才访美。江泽民19933月出任中国国家主席,他的首次美国之行是在四年后的199710月。

 

「庄园外交」有「面子」有「里子」

 

据《纽约时报》报道,白宫排程主管丹妮尔克拉奇菲尔德最早提出了在加州安纳伯格庄园的「阳光之乡」举办的想法。不过,知情人士告诉笔者,这一设想就连美方都觉得大胆,因为奥巴马第二任期上任以来还从来没有与包括盟国在内的其他国家领导人在第三地举行过会晤。

安排在这个沙漠地带的僻静度假庄园的好处是,两国元首可以远离华盛顿的喧嚣以及国会议员挑剔的目光,并拥有更充足的时间来进行非正式的谈话。但风险在于,通常这种庄园会晤多在美国总统只有与盟国元首之间举行,因此奥巴马也可能面临质疑。另一方面,也不清楚中方会否接受这样的超常规安排。然而,令美方感到意外的是,习近平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虽然此次访问并非正式国事访问,没有21响礼炮,也没有隆重的欢迎仪式和盛大的国宴,似乎有点失「面子」。然而,在一些中美专家和熟悉美国文化的人看来,这次的会晤既有面子也有里子。中方接受了美方的这次安排给足了美方「面子」,而美方将地点安排在安纳伯格庄园「阳光之乡」同样是给了中方「面子」。因为过去类似的「庄园外交」多在美国总统与亲密的盟国元首之间进行。1990年,老布殊还就曾这里举办国宴招待时任日本首相的海部俊树。

何况,安纳伯格庄园本身就是一个十分有「面子」的地方。包括罗纳尔德雷根和理查尼克森在内的七位美国总统、英国女王伊莉莎白二世及多名王子、加拿大与以色列等国元首以及像法兰仙纳杜拉那样的荷里活偶像,都经常造访这个「西部大卫营」。其中雷根夫妇更是连续18年选择在这里欢度新年假期。

也有人担心整个会晤可能照顾了「面子」忽略了里子。但在中美双方的外交官看来恰恰相反。中美双方似乎都有意抓住机会「争分夺秒」地谈「正事」。白宫发言人卡尼也表示,「这次会晤不只是一次『见面会』,它会更加深入,而且不是上世纪70年代那种提前谈好成果的峰会。」

 美方为此次会晤设定了三大目标,一是就中美双方关心的重要问题进行沟通,二是确定以及扩大中美可以进行实质性合作的领域,在两国元首认定的重要问题上扩大交集,三是美方希望「习奥会」就未来中美互动、妥善处理双方分歧和问题提出一些设想。

 

会晤暗藏交锋习略占上风

 

过去,中国对美外交总体上处于守势,分析人士认为,习近平上任后似乎已改变了韬光养晦,做到了有所作为的变化。这次习奥会就是一个标志性的符号。

习近平上任后首次外访选择的是俄罗斯,第二次外访则选择拉美三国,而这三国不是中国的传统友好国家──巴西、委内瑞拉或古巴,而是美国的传统盟友──特立尼达和多巴哥、哥斯达黎加和墨西哥,并与另外加勒比八国领导人举行了双边会谈。

有媒体分析认为,在美国国内希望奥巴马与习近平尽快会晤的呼声渐高之际,习近平这次先到美国「后院」走一圈,再过境会晤的做法,不仅掌握了会晤的主导权,而且对美有所贬低。整套路数看下来,强势出击,轻轻带过,与美接触,欲擒故纵,进而不攻。

在习奥会正式登场后,尽管双方都刻意营造轻松惬意的氛围,但实际上两人所谈的内容一点也不轻松。据白宫官员透露,奥巴马已经为这次习奥会准备了长达7个小时的讲话资料。奥巴马在开场白中率先亮牌,谈到朝核、气候变化、贸易公平、网络安全、知识产权、人权等十分具体的问题。

习近平则明显从更战略更宏观的问题入手,他开宗明义地说: 「我去年访美时曾讲过,宽广的太平洋有足够空间容纳中美两个大国,我现在依然这样认为。今天,我同奥巴马总统在这里举行会晤,主要目的就是为中美关系发展规划蓝图,开展『跨越太平洋的合作』。」 

美国一家华文媒体分析称,习近平掌握了话题的主导权。这让人联想到起40多年前毛泽东与美国前总统尼克逊的首次会谈。当时尼克逊也提前想好了怎么样同毛泽东谈话,而且定下目标一定要占据话题主导权,哪知道毛泽东一开口就说,「我们今天不谈具体问题,具体问题让周恩来总理他们去谈,我们今天吹一些哲学问题(暗示中美战略关系问题)。」

在此次整个会晤期间,双方「既谈合作,又不回避分歧」,可以从中窥到习奥会晤时的密集「攻防战」。具体而言,双方在诸多议题各有交手,但习近平似乎略占上风。其一,在人权问题上。尽管会前有不少议员或人权活动家要求奥巴马当面向习近平施压,但据透露,奥巴马在会晤中只是蜻蜓点水似地提到人权。

其二,在朝鲜问题上。习、奥充分确认了中美在这一问题上的共识──即朝鲜半岛的无核化。然而,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美方在这个问题上有求于中国,这使习近平在这一话题上占有主动。

其三,在亚太问题上。美方解释说,「重返亚太」是一个十分全面的战略,其中就包括了与中国建立更有建设性的关系。习近平除了希望中美在亚太积极对话外,也向奥巴马阐明了中方在钓鱼岛、南海问题上的原则立场,强调中方坚定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同时,始终主张通过对话处理和解决有关问题。希望有关方面采取负责任态度,停止挑衅滋事,尽早回到通过对话妥善处理和解决问题的轨道上来。此外,习近平还重申了中国在台湾问题上的立场,并敦促美国停止对台军售。

其四,在网络安全问题上。尽管中方在这一问题上处于守势,但习近平在讲话中强调中国也是网络攻击的受害者。就在习奥会期间,英美媒体曝光了美国情报部门利用「棱镜」计划,监控外国的社交网络,印证了习近平「中国也是受害者」的说法。这一事件及时地使中国化被动为主动。

其五,在气候问题上。双方最终达成一致,签署了「美中合作降低氢氟碳化物协议」。这一协议可使全球温室气体排放量减少相当于900亿吨二氧化碳的水准。在这个问题上,双方可谓共赢。

 

中美以私交促外交或能收奇效

 

分析人士普遍认为,这次峰会胜过任何国事或正式访问的十倍。实际上,美方一再坦言,这次峰会的一大目标就是习奥之间能够建立私交。因为中美之间的战略互信存在很大「赤字」,这种深层次的互不信任不会改变,南海、钓鱼岛、网络安全等问题一时也难以解决。但如果双方领导人的私人关系良好,可以管控危机。习奥「私人外交」,可以以更深厚的个人互信,弥补两国结构性的「互信赤字」。如果两国首脑有相互的信任,有政治意志,对两国关系的整体稳定、战略互信的建立也是有好处的。

庄园外交早已成为国际政要间的一种外交习惯:轻松的场合,优美的环境,令冰冷的政治──至少看上去──也显得充满了温情。历史上,「庄园外交」也有过以私交促外交的成功案例。1980年代末,老布殊和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在大卫营玩执马蹄铁游戏,并让美苏从对峙走向缓和。200111月,布殊邀请俄罗斯总统普京到自己故乡德克萨斯州克劳福德农场恳谈。在交流中,布殊说,我和普京总统的交往越多,越能感受到他的内心和灵魂……我也越相信我们能共同合作。该次会谈中,二人达成协议,承诺把两国核弹头各削减三分之二。

中美两国的官方都对此次习奥庄园会给予极高的评价,多尼隆在盘点这次会晤时称,此次习奥会的独特的意义堪比1972年尼克逊访华的破冰之旅。多次为中美元首峰会打前站的坎贝尔也认为,想当年,尼克逊和基辛格坐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加厚坐垫的椅子上,旁边就是毛泽东和周恩来。当时他们的谈话大多没有事先准备讲稿,而是即兴的。正是通过那些会谈,美国和中国就各自对周围世界的看法进行了最令人瞩目的交流。

在离开加州前,习近平已当面邀请奥巴马到中国举行类似的「庄园外交」。分析人士认为,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不仅需要两国领导人具有超越前人的全球视野、战略格局、历史远见和政治智慧,更需要建立起良好的私交。在过去30年中美关系始终难以打破「时好时坏」的历史怪圈的现实面前,或许以私交促外能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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